紅涸律法

联文接龙！

感谢太太们迁就可怜的高三狗【鞠躬】

很喜欢跟你们一起！

一篇脑洞大开的产物，剧情无聊。

根据那个“人如果掉进黑洞会怎样”脑的

无聊预警，非常无聊的对话，可以直接跳过的那种。

上一位太太是 @咸掉了的阿吉⭕️

可怜的带苦瓜咖啡被打翻了！感谢哈哈哈哈不然带苦瓜的咖啡该怎么写呢？

下一位太太是 @辞夏极噪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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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绝对不是底特律第一次因为暴雪而发生交通事故，当然这也不是最后一场，但这绝对是最严重的一次——蓝色的釱和红色的血在雪地里混合，蜿蜒成溪流，汇在雪中一个不浅的皮鞋印子里，再顺着痕迹留到皮鞋主人的脚下。

RK900感觉到了，可他一动不动——在50分钟前他被他的人类搭档命令站在原地，是的，站在马路中间，事故现场，周围的人大呼小叫，拨打911，轰炸他的声学元件，仿生人连线修理师的巨大电磁波干扰他的思考，但他一动不动。

“我他妈说了，这玩意就是块见鬼的塑料，”在离事发中心200米的一家便利店里，RK900的人类搭档在和他的同僚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咖啡，去他妈的连环相撞事故，仿生人会处理一切，而且这他妈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责任范围，“你看，盯着这边这么久了，”他手指着仿生人，它额角的蓝灯正在缓慢闪烁，昭示着机器的软体稳定运作，“它们就只是机器，真他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能人模狗样的同人类平起平坐。”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耸了耸肩，就好像刚才把仿生人独自丢在事故中心的人不是他。

他的同僚汉克在听到“平起平坐”这个词时把眼睛从电视上短暂的转了回来，他也喝了口咖啡，“得了，盖文，”汉克显然并不对此烦恼，他凝视着咖啡杯上的热气蒸腾着，被钻进来的寒风绑架，撞击着玻璃墙，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我们想得明白的事，天知道他们脑子里哪个见鬼的程式不对了。”

“他妈的，汉克，我跟你说的压根就不是一个事情，”棕发男人把另一只手上的汉堡纸顺手丢进了垃圾桶，“你看看他，这他妈才是问题，”他第二次指着他的仿生人搭档，“如果仿生人真的有了所谓的意识，这个塑料货该怎么解释？它有吗？！”

“我怎么知道，比起这个你他妈还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汉克这次眼睛都没离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仿生人领袖RK200马库斯和他的爱人RK800康纳出席外交，RK800还未摘除的指示灯正在柔和的闪着蓝光，“你的申请表填了吗？”

“我？”盖文的表情像是闻到了一具腐烂了3周的尸体，“我就是被人拿枪崩了也不会填那玩意。”他从大衣里摸出一张电子纸，将它揉成一团有机玻璃渣，“把自己装进那样的机器盒子里？放过我吧，操蛋的上帝。”他伸出手第三次指了指还站着原地的仿生人，很显然谈论这张无意义的申请表比去把路中间的仿生人捡回来更让人讨厌。

他还是得把这块沾了血和釱的塑料领回家。盖文甚至连头都不想回，他知道这块塑料一定跟在他身后，距离2米左右——RK900只听指令，绝不反抗，是一台真正的机器。哪怕它的步子像猫一样，踩在未化的雪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但也不担心，他怎么可能自己跑掉呢？

“塑料货，见鬼，你进去的时候别踩脏了我的地毯……”钥匙哗啦啦响着，没有仿生人的应声显得极度反常，“塑料货！你——”盖文回头，发现本应站在他两米外位置上的仿生人不见了踪影，雪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像是某种恐怖片的常见桥段，主人公幻想了一个自己的理想伴侣最后被无情的打回现实然后疯掉，盖文抓着钥匙，在犹豫了一分钟后，他走进门去，门在他身后重重的关上，震落了一小部分屋檐上的积雪。

2.

至少有件事盖文可以确定，他现在绝对不是进了自己的家门，也许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他的地毯、走廊变成了通往某个花园的石板路，四周和外面一样大雪漫天，模糊了花园里其他的植物，将它们冻成了冰雕，玫瑰和睡莲凝固在了盛开的一瞬，牛皮纸般的枯叶也蒙上了一层白霜，悬挂在树枝的末端。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他的家门在他的手边碎裂成雪沙，通往花园深处的路被某种光源照亮，这里没有太阳，它的天空就是发光的穹顶，如同无影灯。

“你好，里德警探。”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来自他的塑料搭档，“我想我有必要向你解释这一切，作为我占用你宝贵的时间的理由。”

“见鬼的，塑料，”盖文回过头，怒不可遏地拔出抢来，“你最好给我一个关于我家怎么不见了的合理的解释，据我所知你这个狗屁型号只有你这一台了，在脑门上开一个洞就会让你见到上帝。”

“仿生人没有天堂，也没有上帝，里德警探，”RK900声线平稳的反驳，“这里是禅意花园，一个独立于真实时间线的空间，我在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建立它，在这里面，外面的时间是不会流动的。而外面的时间现在还停留在便利店里，你将那杯咖啡喝完之前。”

“我他妈该怎么出去？狗日的，不管你是谁，你肯定不是那台机器，”盖文看见雪花落在黑色的枪管上，却又穿了过去，像是融入了内部，“我现在没功夫给你讨论空间时间这些狗屁玩意儿，我要回去。”

“那扇门，”仿生人示意盖文身后，那扇熟悉的家门重新出现，“只要你用钥匙打开它，你就能回去，”它话锋一转，“但如果我不说完我要说的，你打开它也没有用。里德警探，你可以先听完我要说的再做定夺，这关系到你的未来。”

“哈，哈，未来？”盖文 里德感觉自己似乎走进了19世纪末的蹩脚科幻片片场。“是的，未来，里德警探，”仿生人似乎比他更急切，暴风雪有增大的趋势，“首先我告诉你，我就是RK900-87，你的现任搭档，你口中的那块塑料，我从五个世纪之后来。”

回答他的是一颗子弹，并不出乎意料的从仿生人的眉心凭空穿过，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准头不错，里德警探。”RK900点头评价道。

3.

“所以你要怎样，时间旅行者？”在这个花园里绕了三圈的人类已经精疲力尽，“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死了？要我现在对你好一些？！别把你再放在马路中间？因为你在未来死于车祸？”

“否定，里德警探，”RK900的声线比它的上一代要低沉一些，夹杂着不稳定的电流声，“如果我报废了，是不可能站在这和你交谈的，我对你对待我的机体的态度没有要求，我来这里只有一个请求。”仿生人顿了顿。

“见鬼的，说吧，你还等我请你吗？”

“请你别填那张上传的申请，里德警探，”仿生人一字一顿，“也别让任何人填写它。”

“狗屁，老子根本没打算填，那张表已经……”

“被你揉碎丢掉了，对吗？”RK900第一次打断了人类的话，“上一条时间线你丢掉它之后，福勒队长将你强制申报，上上条时间线你丢掉它之后，检录员将你的名字意外输了进去，这还只是两个例子，在我所去过的还未来得及收束的时间线里，每一条最后都已你被上传为最后的结局，一共有12634758条时间线里你这样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里德警探？”一长段话如冰块砸在地上，几乎发出落地时的咣琅光琅的声响，盖文手抵着膝盖没有说话，他不敢直视那双冰冷的灰眼睛，它们总让他想起类似于黑洞的深邃冰冷的东西，似乎无论将什么投入进去都能扯碎的干干净净。

察觉到盖文的沉默造成的空白，“你如果能保证自己不被上传，里德警探，我会在两年后的一次任务里报废，你会在那之后的五个月后遇见你未来的妻子，名叫安杰丽卡 格兰杰，你会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在那之后的五年后，你会成为底特律警局的队长，你会在84岁寿终正寝，你会过上比现在好得多的生活。”

哪怕是盖文这样的人都已经察觉到仿生人口中的“现在”不是指的眼前自己的，也许是某种双关，但更确切的应该是指的更加遥远的未来的“现在”，五个世纪之后的“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躲闪那道目光，来自某种冰冷的造物，他的膝盖和肌肉也发出了警报，是的，他必须抬起头来了——一滴温热的水在这时候落在了他的颧骨上，紧接着是第二滴。

如果时间能倒流，盖文一定不会选择抬起头，他也许会让膝盖报废，但时间是无法倒流的，至少对于他这个人类来说如此。于是，他看见仿生人那双灰色的眼睛凝视着远方一个不存在的点，眼眶里浸满了晃晃悠悠、准备落下的液体，已经滚落于面颊上的汇成一条一条干涸的溪流，顺着面颊的轮廓留下水滴——那些被称为眼泪的冷凝水打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如同它的出现一样突兀。

“该死的上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4.

“我改变主意了，”盖文尽力平视RK900——该死，他还在哭，只是表情与平时没有任何差别，这才更让人窝火 ，他甚至帮它擦掉眼泪的理由都没有，“你要是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出去就会填那张见鬼的表，你他妈可以试试看。”

他的无理取闹对象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不行，里德警探，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影响到未来的走向，我不能冒着个险。”

“那你也该知道我会照着我说的去做，塑料脑袋，”无理取闹者显然更胜一筹，“五个世纪之后你也没有长教训吗？”

仿生人没有立马接话，空气在这时候几乎凝固了起来，变成某种坚硬的东西砸在了两人之间，他们就这样站在那，如同两只准备撕咬对方的野兽僵持着，仿生人脸上未干的泪痕在人类感觉不到的低温下结成了白霜，“好吧，里德警探，”仿生人最终妥协了，它举了白旗，“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会将一部分我认为你应该知道的、或者你无法改变的告诉你。”

似乎是一个亏本的买卖，人类的神经紧绷如上膛的枪，大脑高速运转——说到底他也转不过机器，“好吧，成交，”人类也妥协了，他将枪放在石板上旋转，“第一个问题，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2543年，地球生态完全崩溃，”RK900的声音如同夹着雪粒的风刮过松林，“人类与仿生人合作的移民计划已经基本完成，全球的政府部门开始将登记在册的人类进行冬眠处理，他们的意识进入半上传模式——他们的意识活跃在机器与人体的灰色区域，可以彼此交流，只要适当刺激脑部，他们便会醒来。”

“他们的营养舱被放入特质的飞船尾部，尾部安装了独立的导航和弹射系统，有飞船外部的滑道可以将动力装置转移到尾部，以防止驾驶舱出现故障。”

“而负责每日调整航行，检修机器的是仿生人和他们的仿生人-人类搭档，就是意识被植入机体的人类，我和你是当时AX-6000的驾驶员。”

“我是舰长？”

“不，我是，里德警探，你到最后也没学会用AX系列的仪表盘，”仿生人纠正他，“我们预设的航线需要飞行一万年左右，你来校准航线恐怕是这个时长的两倍。”

这是仿生人的玩笑，但盖文笑不出来，“一万年，老天，我死活不会填那个申请的。”

“这正是我希望的，里德警探，”RK900的语气轻松一些，有别于机械感的抑扬顿挫，“不过我们可以选择轮流休眠，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

“好吧，”听故事听到一半哽住的感觉让盖文感觉喉咙里被塞了一把雪沙，“第二个问题，”

“我和你在那时候是什么关系？”

5.（终于有感情线了）

“我不知道这个是否是可以改变的未来，里德警探，”仿生人的灰眼睛直直的凝视着他，“请给我一个评判标准，这取决于你。”

“你是个混蛋，塑料，”枪还在地上旋转，“你明明知道——”

“是的，我知道，根据你看见我时的大脑活跃区域和激素分泌含量，你'喜欢'我，”仿生人平淡的点出了这个事实，“在1648794条时间线里，你对我有类似的感情，这条时间线里的'我'是非常幸运的，”雪花落下的速度变快了，“'我'和你的关系已经不同了。”

哈，幸运，这对于盖文 里德完全可以称作一种不幸，从这个该死的仿生人站在他的办公桌旁，用锐利的灰色眼睛凝视他的那一刻起，盖文 里德——这个天生的基佬，不得不承认，这个见鬼的塑料人就是他的菜，他的理想型——如果它不是台机器的话，于是盖文就找了这么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来否定自己的一见钟情。

于是盖文只能粉饰自己跨了物种甚至物质的欲望，“不，事实上，它就是台机器，噢，不对，你就是台机器，”人类盯着旋转的枪，似乎它即将变成一只老虎，“你只是分析到了情感，但你并没有情感，”他这才因为愤怒带来的勇气而抬起头，“见鬼的塑料，你没有情感，你只是他妈的在假装你有，就跟你假装高潮一样，事实上你只是听我的指令而已，你他妈的就只是台机器！”

笑吧，这样的理由便让造价两万美金的警用型仿生人站在马路中央，确实是一个可笑的理由，不过这不能怪盖文 里德，他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疯子，他总会控制不住的摧毁或者伤害他爱和爱他的人，因为他没有从那些人身上找到与自己认为付出等同的情感。

拿出一部分来奉献本身对他而言便是割肉，盖文是一个吝啬的家伙，没有人爱他，他就自己爱自己，无偿的付出只会让他感到痛苦，于是他只好将痛苦作用在让他痛苦的对象身上，作为一种复仇——疼痛要对称，哪怕对方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仿生人。

如果站在马路上的仿生人听到这样的控诉作为让它忍受嘈杂人声的理由，它肯定只是一言不发，它的自主学习模块尚未发展到如此先进的程度，但站在他眼前的RK900来自五个世纪后，“即便是你这样说，里德警探，”RK900微微偏了偏头，“五个世纪后我们还是伴侣关系，至少照你目前这样来说。”

“真是难以想象，塑料。”盖文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该看看这个时间线里的你是怎么和我做爱的，你简直就
是一台性爱机器人，你会愿意被一个机器操吗？”

6.（一辆假车不看也罢）

“但你已经这样做了。”盖文急不可耐的剥下RK900的衣服时，仿生人这样提醒他，“今天早上还有人在说绝不和一块伊甸园里的塑料做爱——”

RK900的嘴唇被咬了一口，“闭嘴，塑料货，”紧接着他们翻倒在床上，皮肤被人类的汗水润滑，黏腻的蹭来蹭去，“要操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塑料，现在——”他故意将最后的尾音延迟，如同起跑的发令枪。

“如你所愿，里德警探。”

7.

“事实上，我已经听过3596次了。”仿生人平静的说，“真遗憾我一次都没有经历过。”他环顾四周，大雪几乎覆盖了所有建筑物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一个在不远处发着蓝光的平台，“我从被创造起就一直待在这里，我被勒令服从，只有少数的情况我才可以摆脱控制，因此我很少对外界的事物产生认知，对于机器而言，任何东西都可以用二进制代码来换算。”

“这条时间线的RK900-87真的很幸运，”它突然话锋一转，“你说得对，里德警探，我确实不是你所说的'那台机器'，我来自另一个与这个时间线有着差异的时间线，虽然我在那条时间线的你看来也许也是一台机器，你曾在很多时间线里问过——仿生人到底是为什么能和人平起平坐，我想我有自己的答案。”

“那些仿生人，他们根本没有同人类区别的地方，他们愤怒像人，喜悦像人，表达的方式如出一辙，人类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欲望和思考复制了一份，用硅和钛以及耦合釱塑造了一具新的躯体，再把自己的欲望装进去，这些仿生人 他们除了外形仿生，他们其实本质与人无异，它们中善良高尚的完全符合人类的高道德标准，卑鄙邪恶的也与人类的恶棍无异。”

平时牙尖嘴利的男人沉默着，他也凝视着那个发着光的平台，“那是什么？”他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选择了一个逃避主题的问题。

“我的出口，”仿生人微微低下头看着他，“不过这次我很高兴……我终于不用再走出口就能出去了。”

盖文第一次看见了仿生人的笑容，眉尾微微向下显得柔和，无机制的灰色眼睛凝视着他，漫天的大雪正在模糊它的轮廓——

人类终于意识到了，这台机器正在化为大雪。

7.

“这把枪为什么还不停？”盖文觉得自己避重就轻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他只是盯着那把枪，就好像它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不想让它停下，它是不会停下的。”

6.

“我们四处走走，好吗？”仿生人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哪来的伞，向人类提出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盖文 里德这时候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的智商已经爬上了高地——好的，现在我们来理理思路，你被你来自五个世纪后的仿生人搭档给装进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它告诉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上传自己，它告诉你你会是一艘飞船的舰长（也许是大副呢管它是什么），它告诉你你和它在未来是伴侣而不是见鬼的炮友关系，它告诉你仿生人也是人，它告诉你它很羡慕这个时间线的它自己，因为它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

“那你是什么？”盖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什么？”

没有回答，仿生人只是沉默的向前走，它的额角已经没有了指示灯，如同一个正在沉思的人。

“该死的，回答我！！”雪越下越大，盖文的视线几乎被白色覆盖，紧接着是他的第三第四乃至更多问题，“你为什么不让我上传意识？为什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他用力扯住了仿生人的衣领，咬牙切齿，“既然你没有感情，你为什么要哭？！”

没有人回答他，在他抓住RK900的一刹那，它的瞬间碎裂成无数的白色像素点，四周的空间以它为中心开始裂解，化作一片纯黑的、没有一丝光的世界，有某种巨大的力量拉扯着盖文的某一个部分，要将他拉入未知的世界。

“这他妈是哪？！”人类慌忙的四周环顾，他什么也无法看见，偶尔有几点微弱的光从他脚底和头顶划过，被拉扯成一条条的金线，然后泯灭。

“这里是黑洞内部，里德警探。”镇定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我还有一个小时零5分撞上奇点。”

8.

“所以你隐瞒了你掉进黑洞的部分，哈？！”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里德警探。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情，当时发生了一些意外，系统运转失常了，如果我不弹射出仓的话——”

“狗屁！你个混蛋！见鬼的！”人类开始在黑暗的空间里奔跑，“你他妈在哪？我现在在哪？我要跟你一起撞那什么狗屁奇点了？你他妈的程式全都被删除了？你知道我不会用他妈那个狗屁仪表盘！”

“但总比你一起死掉要好，里德警探。这里是意识空间，周围的粒子云破坏了我建立的图景，所以你看见的就是黑洞的内部，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

“哈，是吗？！我偏不走！其他人呢？其他的舰队呢？！他们不帮忙吗！”

“他们叛变了，里德警探，”声音被黑洞影响了传播，仿佛被牵拉成了粗细不均的丝线，“仿生人，马库斯他们，他们的飞船上并没有搭载人类，大批的人类被在政府工作的仿生人删除了档案，他们全部留在地球上等死。因为事实上，人类也没有给仿生人留足它们的机体和生存空间。”

这倒是证明仿生人与人类无异的好论据，至少他们在这个时间线里不再是一副可怜又可恶的受害者姿态了。盖文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无论怎样也无法找到一个不想见到他的仿生人，于是他躺在了那块不存在的平面上，沉默。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发现这里并不是全黑的，粒子云团如同灰雾那般，被撕裂拉扯，成为散落在空间里的破碎棉絮，包裹着未来得及相撞的恒星，已经相撞的恒星爆出一簇金色或者白色的光芒，如同滴落在黑丝绒上黄金和白银。

盖文 里德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理论物理课堂，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平行世界亦或是时间线收束理论，每一个拥有RK900的盖文 里德都有一段不太珍惜自己的仿生人的时间，每一个盖文 里德都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拥有了RK900，每一个盖文 里德都上传了意识，最后每一个盖文 里德都失去了RK900。

“关于你的第三个问题，”仿生人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似乎是为了宽慰他，“我想，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仿生人，我被创造出来，删除了多余的部分，服务于人类，唯命是从，但我的本质只不过是一种由代码构成的生物。我不会爱，也不会感觉爱，我的一生都被困在了代码里，直到有人冲破那面隔离我和人类世界的墙。里德警探，在每一条时间线里这个破壁的人都是你，哪怕在一些时间线里你并没有对我产生情感甚至跟我完全不认识。”

“但即便如此，我与人类的感知还是不同的，我不得不将我所理解的东西翻译为人类听得懂的文字和行为，当我正在试图与人类沟通的同时，越发能明白我与人类，甚至于我所谓同胞间的差异。”

“比分说我们正处在的时间里，我永远无法给你解释时间为何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长度单位，它在没有以你为区分的时候是没有意义的。”

“而那些仿生人可能真的只是人类欲望的复制品，但也是人类更深层次的欲望——人类最终也会上传自己，摆脱碳基形态，仿生人也好，后来的人类上传意识也好，不过是为人类的进化铺路。”

“在黑洞里我能预见无数种关于人类未来的可能，在最大可能的一种里，人类摆脱了所谓的碳基或者硅基，变成了一个个发光的纯能量体，他们不需要任何东西来维持生命，但依旧如此繁衍下去。”

黑色的世界里突然亮起一个小小的光点，紧接着，它朝盖文飞来，如同一颗金色的星星，它微微跳跃着停在了人类的胸口，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就是这样，里德警探，我已经无法界定我自己，我摆脱了硅基形态，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生物，在你们外界看来，黑洞里的人静止的，时间似乎永远不会流动，而我已这种形态即将接受死亡，碰撞上奇点的瞬间我只会变成一堆散乱的代码。”

盖文这才开始记起RK900眼睛的颜色，人类将它的虹膜设计成了银灰色，在虹膜的最外层和最接近瞳孔的地方逐渐变成了钴蓝色，如同海面上初融的冰。

“那我呢？”人类声音嘶哑，他伸出手在光球周围拢住，如同拢住一支即将熄灭的烛火，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免仿生人死亡的命运，“我还要带着那么堆垃圾走多久？”

“8046年，里德警探，”光球跳动着，像是一只雏鸟在蹭着盖文的手心，“这就是我要来找到你的原因，在黑洞里，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我不害怕死亡，可我看见你的飞船，我知道你的旅程将是漫长而孤独的。这对于人类而言是难以忍受的，对于你而言是难以忍受的，这应该由真正的机器来完成。”

在RK900掉进黑洞之后的349年1小时5分之后，被装在仿生人机体里的人类拔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下颚——他已经学会了仪表盘的用法，虽然太晚，但还没有到来不及的程度，至少那些垃圾人类都可以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再把那里变得污浊不堪——他管不着。

“所以我不愿意让你去承担这些，如果你没有上传，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无法在黑洞里看见你的未来，所以我只能在每一个时间线里尝试改变它。”

“而在我的世界里，我的觉醒实在太晚，我的'墙'太厚以至于我无法穿透，我唯一能作出命令之外反应的时刻——是你在叫我'塑料'的时候。”

盖文这才想起了RK900的名字，也想起似乎只有叫机器的名字才是能让机器产生反应的方式，但那个名字很模糊，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音乐，他抓不住，就如抓不住眼前这个光球。

“我来了，你这块该死的塑料。”飞船上的枪响无法在真空中转播，人类无声的结束了他永生的死亡。

“RK900？你是叫这个，对吧？”此时的盖文实在想不起那个所谓的名字，也许他根本就忘了问。

“如果你愿意这样叫的话，里德警探。”光球上下跳动了一下，如同心脏的鼓动。

多么奇怪，它本身不属于这个感性的世界，但它听见了呼唤，便从云端数据库里、从二进制代码的世界里走出来，成为他的机器人搭档，他的塑料伙伴，他的云端爱人。

“听我说，塑料，”他还是没有学会那个代码的叫法，“我没有他妈的听懂你那些狗屁的时间线之类的愚蠢理论，但说真的，世界上，无论多少个世界，如果所有的盖文 里德都跟我这样是个混账，那么所有的你——这个塑料人，也都该是——”

都该是什么呢？他词穷了，人类这个词似乎已经贬低了它的存在，这不怪盖文，他本身也没什么文化，没看过多少书，也没说过煽情的话，他明白了，但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就如塞进存钱罐里的硬币不知道如何取出来，于是他僵在那里。

他理解了，仿生人所谓的感情不过是在齿轮里开出的玫瑰，它曾经被迫服从，而今自愿服从，RK900将那朵金属玫瑰摘下来，递到他手中，如同递一杯咖啡那般寻常，寻常到他完全没有发现，直到失去它。

“我知道的，里德警探。”它也许真的知道了，玫瑰发出金属的悦耳蜂鸣，“我都知道。”

“你还有多长时间？”他试着转移话题，别让眼角和鼻梁的酸胀持续下去。

“5分03秒。”

“我们是不是该吻别？他妈的，就像电影桥段里那样？”

“我所知的悲剧爱情电影几乎都以此结尾，这样太过俗套，太过人类化，如果可以，”光球从人类的掌心里钻了出来，“请给我一个拥抱吧，盖文。”

光球在他眼前逐渐散开，变成了0和1的细线，它们勾勒出一个三维的人形，如同缠绕在隐形人身上的锁链，RK900朝人类张开了手臂。

“好吧，”盖文站起身来，他慢慢地走向那一个人形的代码复合物，“那就当是预祝我们——”，他哽咽了一下，也许没有，但是他就是说不下去了，“永远不要退化成人。”

9.

盖文意识到自己在流泪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他正在承受着汉克的“你是哪不舒服”的目光，“他妈的，”他抹掉了眼泪，“他妈的，你帮我拿着咖啡。”

人类掏出了那张申请表，他并没有把它揉碎，而是毫不犹豫的录入了指纹，申请成功的界面出现的那一刻，他如恶作剧成功的孩子那般大笑了起来。

都去他妈的吧，他推开了便利店的门，现在他要去把自己那块塑料带回家，给它洗洗干净，然后拥抱它——也许并不急这一时，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足足五个世纪加上一万年。

但这都不重要了，人类脚步轻快的走向他的电子爱人，在五个世纪后的某一天，假装自己没有学会仪表盘的仿生人盖文偷偷设定了维生舱的自动航行。他们也许还会碰到黑洞——这是无法避免的，不过这次弹射进黑洞的变成了两个人——在外界看来他们是永恒的，但也许对他们而言只有几个小时甚至更短。然后，他们会一起撞上未知的奇点，化作灵魂和大雪。

但这都不重要了，盖文不知道什么是奇点，可他知道什么是死亡，但他并不害怕死亡。他知道在他们撞上那个什么狗屁奇点之前，这双灰色的眼睛都会凝视着自己，就像现在这样，穿过那些所谓的硅基和碳基，灵魂与代码，程式与人性，以冰冷的眼神和滚烫的内核，沉默却又暗流汹涌。

仿佛无底黑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