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虽然非常唬烂,但是还是结束啦!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个中篇!我有点激动哈哈哈,我应该还会进行一下修文,如果还有人想看的话。
Summary:他归还了一个欠下的吻。
萨列里打开手机的时候没有一条来自莫扎特的讯息,甚至连一条相关的新闻都没有。他所乘坐的火车慢慢悠悠,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车中的人的目的地是何方,只是如一只有着既定路线的水母在缓慢的游动。从弗朗西斯的墓园回到维也纳本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的时候萨列里觉得自己就像是下一秒就站在了墓园门口,而回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在车上呆了足足几年。而这度日如年的时间,他全数交给了自己的想象,他会握住莫扎特的手,虔诚的亲吻他的额头,低声请求他的原谅。他的所有的药片都可以冲到马桶里,所有的痛苦都会被投入废纸篓。他一点也不在乎了,无论是弗朗西斯还是其他人的评价,天平的另一端是莫扎特,那么这一端无论怎样加码都无法使天平再次倾斜半分。
“先生,”有人在低声呼唤他,“您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吗?”是一个红发女人,她的绿眼睛很亮,也很忧伤,白皙的皮肤下浮出的黑眼圈显得十分憔悴,她眼窝深陷,嘴角紧抿,似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沉重的压在了她的脊背上。萨列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人坐下来,颤抖的手摸出烟盒,摇曳的火苗点燃了叼着的香烟,此刻她才如吸毒了的瘾君子般瘫软在椅背上。她的绿眼睛眯了眯,“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您,先生?”
“恐怕没有,女士。”萨列里客气的回答。
“您是哪里人?”
“意大利人。”
“您是不是曾经有一个哥哥?”
萨列里僵住了,他盯着那个女人,打量着她,似乎正在判断她是不是新的幻觉。而女人则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我是伊莉雅,伊莉雅·塞特,我是你的邻居。那时候我喜欢到你家里去让你教我弹钢琴,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定在了萨列里的结婚戒指上,“我还没有想过寻找爱情,你就已经结婚了。”
萨列里想说这个爱情并不是他寻来的,而是被硬塞进怀里的,可很快他又置之一笑。“弗朗西斯的事情我很抱歉,”伊莉雅继续说,“我们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死去。”
“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萨列里温和的看着对方,“所以这是他的报应,我们不需要为他感到抱歉。”女人的绿眼睛里的笑意浅浅的浮在表面,像是快融化的浮冰,“你跟原先的那个安东不一样,”她笑了笑,“婚姻生活到底还是改变了你,你的妻子真——”
“我的丈夫。事实上。”萨列里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急于更正这个。女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沉默了,她盯着窗外,在之后的路上不再说一句话。
萨列里裹紧了衣服昏昏沉沉,恍惚间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他,“安东!”他听见一个声音,来自他的丈夫,“别在沙发上睡着啦!”他抬起头,眼前是熟悉的、完好的家,花瓶里今早的鲜花,茶几上散落的谱子和零食,他年轻的、富有天赋的丈夫是这个小小音乐世界里唯一的神祗,他的金棕色眼睛里满怀关切,“回床上休息好啦,时间也不早了。”
“我不是——”萨列里困惑的试图掰开对方的手,“我不是已经离开很久了吗?”
莫扎特笑了,他22岁的模样永远在萨列里的记忆里,每一寸都刻画的分毫不差。他带着不容推拒的力度和滚烫的爱意去拥抱萨列里,“不,安东尼奥,”他的声音如同叮咚作响的清泉,在萨列里的耳畔欢快的高唱爱的赞歌,“对我而言,您从未离开过家。”
“您的每一点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既是真实的沃尔夫冈,也是您灵魂中不愿屈服的部分,您的所有努力都是在向我走来,向您内心中的信仰走来,我又怎么会认为您已经离开我了呢?”他摇摇头,“而且无论您怎样说要与我离婚,您也依旧戴着那枚戒指,不是吗?”
他们十指相扣,戒指相碰发出轻轻的呢喃,“您快要到站了。”莫扎特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自己的丈夫,“来吧,安东,来找我吧。”
萨列里真正睁开眼睛,面前的女人已经离开,而他的车也即将到站。
他走得很急,几乎是在跑了。初夏的风灌满了他的肺,血液在他的耳畔鼓噪作响,他快步走向熟悉的街区,钥匙被他攥在手里,因为汗水而几乎抓不稳它,这导致他对了好几次都没有对准锁孔。“莫扎特,”他急切的推门进房,“沃尔夫——”
家里空无一人。萨列里的血液开始发冷,茶几上的灰,枯死的花,这一切都像是自己梦里的镜像,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他拨通了莫扎特的电话,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一个女声接起了电话。
“安东尼奥?”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是你吗?安东尼奥,我是南奈尔。”
“是的。”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的,我是安东尼奥·萨列里。”
“请您立马来医院一趟,圣马可医院,是的。”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莫扎特在这里。”
走廊很长,又很短,萨列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走廊的尽头是南奈尔,她正望着那盏‘手术中’的灯出神,甚至没有意识到萨列里的到来。“他在里面?”萨列里的问题像是投入湖里的石头,没有任何回答,他正准备拉住旁边的护士,下一秒平静的坐着的女人突然站起来,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
萨列里沉默的接受了这一击,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躲闪。南奈尔喘着气,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而很快这愤怒就融化了,变成了泊泊流出的泪水。“您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她颓然的坐下,泪水在她憔悴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一个人!他醒来的时候发了疯般要找您!您却离开了!他得了重病的时候您也不在——”
“什么?”萨列里如遭雷击,“是什么病?”
“肿瘤,他的脑袋里。”这个词像是刀片划过南奈尔的喉咙,吐出来都是鲜血淋漓,“已经是第二次手术了,他麻醉前都说醒来的时候想见到你,而他也需要照顾,于是我辞职了,去找你”她惨然的笑了笑,“我真的试着找过你,你的电话一直不通,住处也没有人,我甚至去问了你的朋友、你的心理医生——他们都不知道你在哪。”
萨列里看着对方,似乎像是不认识她了那般。南奈尔·莫扎特,本身有着不逊色的才华,却只能在音乐学院谋一个教师的职位,很显然南奈尔有野心,也有实力,她渴望的未来并不仅限于讲台和学生,可而今她不得不辞职照顾莫扎特。“别这样看着我,安东尼奥,我先是莫扎特的姐姐,其次才是南奈尔。”
“别这样说,”萨列里摇摇头,“你迟早有一天会大放异彩的。”
“也许是另一个时代的事,”她摇头笑了笑,眼泪在她的面颊上被风干,“一个没有沃尔夫冈·莫扎特的时代。”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哭泣,是因为自己的理想被无限期拖延?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生活重心永远向莫扎特倾斜?是因为莫扎特的疾病?还是因为萨列里自私的离开?谁也不知道,萨列里疲于去问,他坐在南奈尔旁边,神情空白的看着手术室的灯光。一时间他们像是两个等待戈多中的傻瓜,门里的人似乎在表面上被人遗忘了,但其实没有,沃尔夫冈莫扎特的名字沉重的压在了萨列里的心底。他本能的回忆着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莫扎特时他的模样——
手术室的灯灭了。 萨列里不想承认自己害怕的正是这个瞬间,“交给你了。”南奈尔站起身的时候露出几分疲态,似乎此刻她的真实年龄才从她美丽端庄的外表中浮现出来,“你不会再离开了吧?”那双与沃尔夫冈相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这让萨列里感觉到一瞬间的口干舌燥。
“不会,”像是嗓子里被塞了一把沙子,每一个词都摩擦着声带,“我我保证。”
莫扎特睁开眼的时候麻醉还没过,他的灵魂还飘在身体之上,对外界的感知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膜,却什么也不真切,头上的刀口已经开始隐约的疼了,像是有人在拉扯他脑中的一根丝线,把它拉的极紧,然后开始拨奏一首小夜曲。他不能驱动舌头,甚至不能驱动手指——它们被一个柔软的牢笼困住了。
萨列里凝视着自己丈夫的脸,他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还要瘦,金棕色的头发被凄惨的剃光了,头皮上有一道骇人的刀口。莫扎特的视线游移着,迟迟不落在萨列里身上,像是追随着一片不存在的落叶。他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的手中轻轻的动了一下,随即那眼神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像是余烬里猛然腾起的火苗,可又慢慢的熄灭了,麻醉像是一层纱罩在对方的眼睛里,莫扎特艰难的咧开嘴笑了,“您长得真好看,”他的声音也飘飘忽忽,“您可以跟我结婚吗?”
萨列里几乎想要笑出来,他的丈夫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没有变过那般,而这个错觉又快速的融化在这苦涩的场景里。“啊,您已经结婚了。”他的丈夫十分失望的撇下嘴角,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结婚的对象是自己,“跟您结婚的人一定很幸福。”
“不,”萨列里柔声回答,“并没有,我的丈夫因为我承受了许多本不应该有的痛苦。”莫扎特只是看着他露出迷蒙的笑,“但这一定是值得的,”病床上的人几乎要手舞足蹈,却被限制了动作,“您多好呀!像是一颗独特的星星,一颗美丽的宝石,如果您的丈夫对这个有抱怨,”他压低声音,“您可以来找我——”
“他不会抱怨的。”
“什么?”
“我的丈夫是您呀,沃尔夫冈。”萨列里哭笑不得,还是说出了真相,大颗的眼泪却从眼角砸下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莫扎特的眼睛猛然点亮了,一个美梦成真的惊喜表情在他的脸上浮现,“那我要给您很多很多的吻······”他的声音逐渐含糊,星星暂时被藏了起来。萨列里摇了摇头,“睡吧,沃菲。”他凑上去吻了吻莫扎特的额头,药水混合着疼痛的苦涩味道冲击着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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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列里没有要求陪床,而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睡了一夜。一大早他就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弄醒——莫扎特正蹑手蹑脚的准备掀开被子下来,两只眼睛像猫头鹰似的看着萨列里,生怕他下一秒就凭空消失的样子。“你要做什么?”萨列里站起身来去迎对方,“喝水?去洗手间?”说着他走向墙角的水壶,下一秒就被巨大的力道扯了回去——病人居然把自己全身的重量用来借力,颤抖的手死死扣住萨列里的肩膀。莫扎特甚至连嚎哭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安静的流泪和时不时的抽噎,先前确诊的时候他甚至还能笑嘻嘻的安慰南奈尔,而此刻他被迫承受的所有痛苦全部都融化成了泪水。
与萨列里一样,他也在孤独与自我怀疑中度过了无数个夜晚。莫扎特不是真正的神,他也会因为痛苦而哭泣。那些萨列里希望独自承受的东西,也在莫扎特对于萨列里不断的了解中缓慢的侵蚀着莫扎特本身。
萨列里只感觉半边身体都像是被冰冻住了,那无法忽视的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也压在他的心头。他只能半搂半抱的将莫扎特哄劝到床上,而对方的头才沾到枕头的时候就开始挣扎,满脸的泪水洒在萨列里的手臂上,“我不会走的,沃尔夫冈,”萨列里低声说,“我不会走的。”这似乎是一句魔咒,一瞬莫扎特像是失去灵魂的娃娃般昏睡过去。萨列里呆呆的看着他的脸,半晌,将对方还虚虚的扣在自己肩膀上手攥在自己手中。
莫扎特真正的完全清醒已经是两天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完全的用被子蒙起来,形成一个茧。任凭萨列里怎么拉扯都不露出头来。“我很抱歉,沃尔夫冈。”萨列里凑到那个茧的旁边,他吞吞吐吐的、笨拙的尝试剖白自己,“我之前一直都没有从弗朗西斯的阴影中走出来,我那时候实在太害怕了,我应该先告诉你的,至少这样我们就不会有那些矛盾——你在听吗?”那个茧蠕动了一下,“我不应该自己跑掉的,我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我——”他想起莫扎特的种种,愧疚和爱混合成一种酸涩的味道,像是一颗没熟的青枣。
“我没法请求你的原谅,”萨列里低声说,“如果您要与我离婚——”
“我不会!”那个茧里发出声音来,“您别误解我,安东尼奥,”那个声音依旧温柔热情,像是阳光滚动在萨列里的身上,“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没有了头发,这太难看啦!”萨列里发出一声惊讶的笑,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贝多芬他们陆续来看过莫扎特几次,发现他们的好友一改之前心如死灰的蔫蔫的状态,像是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也就不再担心。日子就这样过去一个月,才拿到结果莫扎特就挣扎着要出院,谁劝也不好使。此刻的莫扎特似乎直接倒退回了十来岁的样子,拽着萨列里非要他带自己回去。
“沃尔夫冈,你还没有完全好——“萨列里从来没法拒绝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他没来由的想起最开始那个在台下看着自己的男孩,用他全部的热情与爱凝视着一颗不熄灭的星星,他无限接近于音乐本身,永恒、饱含激情、充满希望。
没来由的,他还是妥协了,”好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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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莫扎特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米歇尔摊开自己的笔记本,“您这次来是为了——?”
“您看,是这样的。”眼前的男人像是一只炫耀自己的羽毛的漂亮鸟类,虽然他的头发此刻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寸头,“这是我的丈夫,安东尼奥·萨列里。”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他正在紧张的整理领带,向她露出一个笑容,“您好。”她站起来与对方握了握手,眼前的人气场稳定,与之前莫扎特形容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们想去领养一个孩子,请问您能帮我们开一张证明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