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涸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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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下)

八、

 

 

   “是什么感觉?”

 

   “什么?”穿裙子的男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似乎对方才是有问题的那个。

 

   “同性恋。”警察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我以为你知道。”

 

   现在的问题从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变成了需要证明自己是,这让布鲁诺·布加拉提今晚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笑的冲动。他摇摇头,说自己其实不是同性恋。警察说你别给我胡扯,如果不是同性恋,为什么要穿裙子。布加拉提想说自己是因为工作需要,但是这样说的意思实际上是在说自己是性服务工作者的事情,而不是自己是一个黑帮正在追杀不守规矩的人。于是他沉默了一会,说自己会对男人有感觉。

 

   阿帕基问他是什么感觉。布加拉提说你对女人什么感觉,我就对男人什么感觉。说这话的时候警察抱着手臂看着他,很显然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而不满意的结果就是不能放他走。眼前的警察不认识他,不代表来上早班的警察也不认识他,布加拉提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现在。

 

于是他张开了腿,他穿的是白色的内裤,跟他的白色丝质裙子是一个颜色,而他此刻并不是为了展示那层白色,而是为了展示白色之后的东西,仿佛水面的白色丝绸隆起一块。这种展示就像是在将白色重新用棱镜分出所有的每一种的欲念,让它们都回到所有人的身上,同样也回到布加拉提身上。欲望到达布加拉提,而阿帕基却永远无法到达他。于是他挑衅看了对方一眼,用的是那种异性恋会想揍他一拳再将他扔出去的眼神。然后他绷紧身体,做好了挨打之后被扔出去的准备。

 

但什么也没发生。布加拉提的表情也从平淡变成了惊讶,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动作毫无疑问会带来异性恋的暴怒,但如果要把此刻阿帕基的动作和眼神与其他异性恋来进行比较,布加拉提会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才是正了八经的同性恋,甚至比同性恋更像同性恋。因为异性恋不会渴求他,看着他的动作不会涨红了脸,不会瞳孔放大,不会情不自禁的吞咽。

 

但阿帕基这样做了。

 

九、

 

 

布加拉提离开了。但阿帕基对面的凳子还没有撤走,警察只是呆呆的对着那把椅子坐着,等到第一个值早班的人来了。他一反常态的立马交班回家,倒头就睡。事实上他并不困,而是过度清醒了。于是他希望借助睡眠来逃避这种状态。

 

但他从没有梦境的睡眠里醒来,想到的也就是那双蓝眼睛,那条丝质的白裙子,红色的高跟鞋,黑色的头发,金色的发卡——它们组成一个完整的同性恋男人,在他的幻想的彼岸对他招手。

 

而此时的雷欧·阿帕基翻身爬起来看了值班表——今晚不是他,这周都不会是他。而他却有一种冲动,希望找人调夜班,再去那个地方找一找那个穿白色裙子的男人,将他铐回警局,铐上几夜,看他是否还能如今天这般镇定自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雷欧·阿帕基可以说是恼羞成怒,但他的愤怒实在来的太晚了一点。以至于他现在不敢给任何一个人提出交班的请求,因为哪怕是布鲁诺不知道,他自己是清楚的,假如他承认自己渴望见到那个男人,并且对此做出行动,那么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一个同性恋。

 

而此时的布加拉提脑海里却没有阿帕基,他只是躺在褐红色的、如同干涸的血液般的厚地毯上,穿着白色的裙子,等待他的猎物。此刻的其他事情变得很远又不可捉摸,他的脑海里浑浑噩噩又无比清醒,这是他与阿帕基此刻的区别,就在于他清楚自己穿上裙子的目的,而阿帕基并不清楚自己想铐住布加拉提的目的。

 

在布加拉提大脑浑浑噩噩的部分里,他不着边际的想着那不勒斯的晚风、港口的夕阳、浮动在空气里的海洋与尼龙线绳的味道。他的灵魂被海浪抛的很远,跨越了时间,远洋到了童年的彼岸。也就是他加入黑帮之前的日子,这段日子在他的回忆里浮动,终结于他将刀刃没入陌生男人的脖颈中。如果他的父亲不因为目睹毒品交易而被重伤,他就不会成为现在的他,这种美丽也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燃烧了。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如果他的父亲那时候就死去,而不是奄奄一息,他也不会紧握着刀刃躲在床底,满心仇恨的等待那个前来灭口的敌人。

 

他又想起12岁的自己,牙关在轻轻打颤,握刀的手却很稳,他肩负着的是他父亲的生命;而后他在深夜里呆滞的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仿佛这也是他父亲生命的一部分;再然后,他躺在这里,躺在自己的废墟之上,等待给猎物致命一击。他每杀死的一个人,就是在为自己的父亲的痛苦复仇、为自己的痛苦复仇。

 

于是他静静等待。

 

 

十、

 

 

阿帕基看见布加拉提的时候,对方正站在路边,剔着指甲里的血垢。布加拉提还在走神,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铁铐给铐住了,再一看,是人的手,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前两次抓住他的警察。他没穿警服,就像是自己此刻也没穿白裙子;事实上是因为白裙子刚才染了血,再穿不了了。他只能剥下那个男人的外套和裤子,此刻正在路边等一辆愿意让自己乘坐的顺风车。

 

“我没去那里。”他企图挣脱,而对方攥得很紧,像是自己会跑掉,但此刻布加拉提还是光着脚,他哪也跑不了,“我也没穿裙子,警官。”他特地眨眨眼,示意自己今天并不是一个性服务工作者,换言之,他不希望下次在其他场合见到对方的时候显得过于尴尬。可警察却不这么想,他的眼睛发亮,在蓝色的目光注视下头晕目眩,像是在涨潮的海里被浪头拍打。他想给这个漂亮的男人一拳,想将他铐住,给他定个随便什么罪——在这个时候,他头昏脑胀,失去原则,他想做的倒是很多,很多也都是不被允许的。但有些事情越是不被允许,便越是有人想去做,比如说喝酒、吸毒,比如说搞同性恋。

 

于是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多少钱?”

 

 

 

十一、

 

 

需要说明的是,这是雷欧·阿帕基第一次搞同性恋,但这也算是布鲁诺·布加拉提第一次搞同性恋。作为黑帮来说,他几乎没有什么事没干过或者被迫干过,其中就包括被迫扮演同性恋,所以说他至少在扮演同性恋这件事上有着一定的经验,而这对于阿帕基来说就足够了。

 

阿帕基盯着那张口红涂得很细致的嘴,那双嘴唇带着拉丁裔人种特有的丰满,漫不经心的凑上来吻他。他没躲开,一方面是因为他没经验;另一方面,他被这个半阖着眼的男人的模样给迷住了。为了显示自己的熟练,或者说掩藏自己的笨拙,即没搞过同性恋的事实,他只是忍耐着对方漫不经心的动作,心里兀自火大。似乎这个男人做什么都是一件不可以忍受的事情,喝水、擦脸、拎鞋、走路,乃至呼吸。雷欧·阿帕基像是布鲁诺·布加拉提的仇人般痛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又像是狂热的信徒般欣赏着每一个动作,从这一点可以知道,雷欧·阿帕基也是一个矛盾的人,只是他的矛盾不在于男人的脸和女人的衣服,而是恰恰是因为他将这两样东西统一来看了,他自身对于搞同性恋和厌恶同性恋的矛盾才越发明显。

 

于是他低头看着那人,不合身的衣服已经被丢弃在角落里,一丝不挂的男人正在漫不经心的咬开他的裤子拉链,那白裙子不在他身上,却又像一直穿在他身上,那白裙子是由穿透房间的灯光和阿帕基的欲望共同组成的,布加拉提就这样裹在灯光和欲望之中,冲着他漫不经心的微笑。

 

 

十二、

 

 

 

被进入很疼。但布加拉提擅长的就是忍耐,身后的男人急切的顶他,发出压抑的、像是野兽般的喘息声。他赤裸的后背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胸膛里的心脏撞击着他的脊背,以此来告诉他那个男人此刻有多兴奋。这样来说,他和那个警察都擅长忍耐,只是忍耐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他们通常在阿帕基家里见面,布加拉提不说一句话的开始脱掉衣服,爬到床上躺好。窗外的灯光稀释了他身上的、目光里的蓝色,这让阿帕基得以去触摸他。通常来说,这就是不不要忍受的部分。阿帕基跟他接吻的时候老是闭气,真刀实枪开始做的时候又喘得厉害,这让布加拉提觉得很有意思,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寻常来说,布加拉提等待对方做完,就会爬起来去浴室,潦草的清理自己,从床头拿上自己应得的嫖资,然后沉默的把门带上出去。他有几次回头,就能看见那个侧躺在一片狼藉之中的男人,像是夜晚里一座沉默的山。好几次他都想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同性恋,但这样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编造一个新的身份,与其说他是懒得编造新身份,不如说他是不愿意再欺骗这个警察,这跟阿帕基同他说过的话是分不开的。

 

这就是一些特殊情况,他和阿帕基才做完,谁也不想动的时候。他们就会断断续续的说起周遭的事情,布加拉提需要编造一些,而阿帕基说的确实真的。他讲到自己背地里占同性恋便宜的警察同事,讲到自己抓进去好几次又放走的罪犯。布加拉提则讲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杀死的人,十二岁之前割破手指的渔网,这时候他的手被阿帕基还握在手中,对方的手指延着他的疤痕无意义的摩挲,像是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布加拉提确实说过很多的谎,但他发现自己不能对阿帕基撒谎的时候,他就沉默。他在谎言的世界里待了太久,沉默反倒是他唯一的忠诚。

 

当阿帕基发现自己不能撬开这个沉默的蚌壳,他就会更加恼怒。他的手顺着那人的小腿缓慢的摸上去,可以感觉到剃过的毛茬划过的轻微的刺痒,他看着对方的笑意消失在他将手指摁上他胯骨的瞬间,心中的愤怒就会稍微平息一些。但这样来说,很难判断阿帕基到底是在因为对方而感到恼怒,还是因为自己搞同性恋而感到恼怒,不管怎么说,这时候的他是分不清的。对这个更好的解释就是——他厌恶自己爱上了布加拉提这件事,而布加拉提对此心知肚明。

 

 

十三、

 

 

阿帕基将一个新的抢劫犯扔进看守所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的胳膊上还有几道刀伤,此时已经不渗血了。他将那人扔进去,就像扔一件垃圾,此刻他拒绝思考对方再次出狱耀武扬威的可能性,他感到自己背上布鲁诺的抓痕正在隐隐作痛,像是某种隐秘的催促。他回过头,看着所有怜悯又好笑、厌恶又好奇的看着他的同事,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仿佛自己是同性恋的错觉。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阿帕基正在搞同性恋,不然他们反倒可能会缓和一些,但正是因为阿帕基拒绝证物室的毒品、拒绝妓女的胸脯和屁股、拒绝一切正常警察会想要的,这才是他被厌恶又好奇的原因。

 

他在此刻才感受到一种孤独,但这不会持续太久。他在那些目光中挣脱开来,奔向那沉默的深蓝。

 

布加拉提准备穿上衣服离开的时候被叫住了,警察拍了拍床,说今晚你就睡这里。又顿了一下,问要不要加钱。

 

他回答不要。又回到对方身边躺下,警察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缝合了,淡淡的血腥味浮动在布加拉提的鼻尖,他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血,他的后腰上还有一道新的伤口。他骗对方是被嫖客划的,但事实上,又哪里有什么嫖客。如果说有,也只有阿帕基一个人。阿帕基想问他到底还认识多少个其他的嫖客。但又仔细一想,又不情愿这样问,或者说,他不问的时候,就默认自己是特别的,是唯一的,这是他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倒是布鲁诺大大方方的说,其实他是不受欢迎的那种同性恋,没有多少人愿意要他。他们躺在黑暗里,布鲁诺开始哼唱一首很老的渔歌,哼着哼着自己又睡着了。

 

窗外的灯光刺眼,阿帕基睡不着,就扭头去打量睡着的布鲁诺,他蜷缩在阿帕基的阴影里,他脸上的妆被汗水洗去了,却依旧是美丽的。这种美丽始终贯穿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阿帕基被这种美丽羞辱了,但他此刻只是沉默的接受了,就像是猛兽接受了套在自己脖颈上的项圈。

 

布鲁诺被他的目光烧醒了,他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就好像一个被吵醒的情人,温柔的用目光诘问对方为什么要将自己唤醒。而布加拉提此刻的不设防,却恰好触动了阿帕基的神经,于是他学着对方的样子,漫不经心般去吻布鲁诺。

 

布鲁诺被他吻得想笑,他伸手去轻轻拉扯对方的头发。心中除了忍受的意志还有享受的余裕,他甚至想问对方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跟自己搞同性恋,但他问不出口。而从这一点,不难知道,布鲁诺在某种程度上也爱上了阿帕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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